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4-11-17 01:41:47

(明·倪岳撰)《青谿漫稿》

(明·倪岳撰)《青谿漫稿》

卷十
《論語》講章
“子曰: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!夫何為哉?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”這是《論語》第十五篇孔子稱贊帝舜的言語。無為是無所作為,治是天下平治。人君君臨天下,一日二日萬幾,必須兢兢業業有所作為,如何却說無為而治?孔子的意思,蓋說聖人德極其盛,足以感動人心,天下的百姓自然人人向化,所以不待有所作為而天下自無不治。譬如天以一元之氣黙運於上,自然四時流行萬物發生,天何嘗有一毫安排布置来,這便是無為而治。自古三皇五帝都是聖人,惟舜繼帝堯之位以有天下,堯是大德的聖人,舜也是大德的聖人,以聖繼聖,自然不見他有為的形迹,而帝舜又能任用那許多賢才,如大禹平水土,后稷播百榖,把土榖的事都付託與大禹、后稷這兩箇人;臯陶明刑,契敷五教,把刑教的事都付託與臯陶、契這兩箇人;至於伯夷典禮,后夔典樂,益典山澤,垂典百工,龍作納言,與那天下的方嶽侯伯,都付託得人。舜但攷察賢否,舉行黜陟之典,一一推心委任要其成功,所以當時庶績咸熈,萬邦咸寧,全不見他有為之迹,這便可見無為而治者,惟舜為然爾。恭己是敬德的容貌,南面是人君聴治之位,人君嚮明而治,故稱南面。孔子又說帝舜無為而治,人既不見其有為之迹,所可見的不過只是聖人敬德的容貌,觀其端冕凝旒處九重之上,垂衣拱手居五位之尊,身心内外恭敬謹嚴,一毫邪僻之事不干於中,一時惰慢之氣不形於外,這便是恭己正南面的氣象。謂之而已矣者,竭盡無餘之辭,蓋言帝舜恭己正南面之外,别無所為,所以贊其德極盛治極隆,而非其他帝王可比也。臣嘗攷之《舜典》所載,帝舜之時,朝覲巡狩,封山濬川,舉元、凱,誅四凶,皆在攝位二十八載之間,固不可謂之無為,及其一踐天子之位,不過只是命九官、咨十二牧而已,真可謂無為而天下自治矣。然其所以能成無為之治者實本於任賢,而其所以能知賢才而任之者,又本於敬德,皆非偶然之所致也。後之人君欲敬德者,必絶耳目之玩而游佃土木之役不興,禁侈靡之習而珍奇詭異之物不御,出入起居之必時,發號施令之惟一,如此則心有所主,是非易明,所用必賢,非賢不用,又必逺邪佞之徒,使正人不至於間沮,斥讒譛之說,俾君子不至於動搖,如此則事有所託,政務修舉,君德流行,民心感化,而天下之大不待有為而自治矣。然則欲法帝舜之無為,當以任賢為本;欲法帝舜之任賢,當以敬德為先,誠於德無不敬賢無不任,則天下自理,治化自隆,帝舜無為之盛,不在有虞而又在今日矣。伏惟聖明留意。

《中庸》講章
“舜其大知也與!舜好問而好察邇言,隠惡而揚善,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,其斯以為舜乎?”這是《中庸》第六章,子思引孔子論帝舜之知,以明道所由行的意思。如何是舜其大知也與?知是人的知識,帝舜聖人,於天下道理無不周知,然不自滿足,又取天下人的知識以為一己的知識,所以其知廣,大人莫能及。這一句是孔子首先稱贊之如此,下文好問好察擇善用中,便是大知的實事。問是詢問,察是審察,邇言是淺近的言語,善與惡,是這言語中有說得好的有說得不好的。孔子說凡人小有聰明的多,訑然自足不肯問人,惟舜以為一己聰明有限,天下道理無窮,豈可便自滿足,還要孜孜問人,使人有所知的都来與他說,庶幾得聞天下之善也。凡人聞言語淺近的多忽略厭煩不肯審察,惟舜以為人的言語雖是淺近,也有至理存焉,豈可便不審察,還要切切講求他說的道理之所在,庶乎不遺天下之善也。舜又以為凡人之言,未必皆合道理,其中有說得不好的,若不與他遮掩,則使人皆羞愧,誰肯再来說,因此將那不好的言語與他遮掩,不肯阻了人来說的心,這可見舜之心廣大能容也。人言有說得好的,若不播揚於衆,則人無所感發,誰肯喜懽来說,因此又將那好的言語與他播揚,務要作起人敢言的心,這可見舜之心光明不蔽也。故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,隠惡而揚善。兩端是衆論不同之極處,如小大厚薄之類,中是合中的道理,舜於人言雖是好的却又有不同處,於是執其小大厚薄之兩端而量度以取中,譬如賞有功之人,或說當厚些或說當薄些,便要度量,看理上當厚便厚,當薄便薄。又如刑有罪之人,或說當輕些或說當重些,便也要度量,看理上當輕便輕,當重便重。凡事都如此度量也,無過也無不及,只合乎中道的便依着行,所以行之無弊也,故曰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。蓋舜之所以能此者,由其見理明白,故心胸廣大而光明,權度精切而不差,凡所行皆能合乎中庸之道,故曰其斯以為舜乎!以見舜之大知如此,非他人之所能及也。大抵中庸之道,如通衢大路,人所共由,豈有不明不行之理,只因人有知愚賢不肖之分,故於道有過與不及之别,所以子思歴言知仁勇三達德,為入道之門,而於此首引孔子之言,以帝舜之知明之。然其言帝舜之知,又不在乎他惟在聴言一事,其垂訓後世之意可謂切矣。臣嘗因是而論之。自古聖賢之君,以行道為己任者,莫不以聴言為急,誠以人君深居九重之上,日覽萬幾之繁,在外之事豈能周知?在下之情豈能盡達?故必廣詢衆論,博採群言,以来天下之善,然又慮阿諛順旨之言常易入,激切逆耳之言常難受,故不以人之緘黙而謂無言之可聴,不以人之狂直而謂其言不足聴,每賞直言以銷諂佞之風,宥妄言以開忠讜之路,是以當時鰥寡無告寃抑獲伸,上下之情意相通,逺近之視聴不蔽,人君無失德,朝廷無失政,生民無失所,中庸之道常行,天下之治極盛,為此故也。洪惟我朝太祖高皇帝,法古為治,首開言路,設六科、十三道以為言官,而五府、六部、内外諸司,皆許實封言事,猶且延訪大臣以求闕失,引見耆民以詢疾苦,列聖相承率循是道,此即帝舜好問好察隠惡揚善之盛心也。仰惟皇上,聰明天縱,聖學日新,臨御以来,勤於求言而不遺乎淺近,樂於聞諫而不厭其煩瀆,是以政之所行無過與不及之差,令之所出得大中至正之理。於以隆祖宗列聖之基業,繼唐、虞、三代之道統,端在於今日,斯世斯民不勝慶幸。

《周易》講章
“君子學以聚之,問以辯之,寛以居之,仁以行之。”這是《周易·乾卦》“九二爻”的文言,乃孔子所作發明聖人進德修業的意思。君子是指“九二”聖人,說“九二”聖人於出潛離隠之時,當進德修業以養成君德。蓋德乃人所稟於天固有之理,然散見於萬事萬物之間無有窮盡,故雖聖人亦必學而後知之。今日窮一理,明日窮一理,日日窮之無少間斷,然後有以會萃衆理於心,這便是學以聚之。物理既會於心,若不取正於有道的人,則是非邪正未免有差,故必咨問於先知先覺,以審其所學,何者是天理所當從,何者是人欲所當去,然後是非邪正,瞭然明白不至於紊亂,這便是問以辯之。這兩句是說聖人進德的工夫,學問既進,若度量淺狭易至滿足,則不能包容萬善,故又當寛廣此心,擴充此量,使所學所問之理,皆涵養於中不至遺失,這便是寛以居之。寛以居,萬善而或持守不固,則必奪於私欲,故又當以天理為主,措之行事自日用彞倫之間,以至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,皆本乎一心之德,則所行莫非天理之正,這便是仁以行之。這兩句是說聖人修業的工夫,君子學問之功至是,可謂無餘藴矣。臣謹論之,孔子於此既以學問之功為言,下文又引爻象而斷之曰君德也。誠以人君之身,所繫尤重,故必養成大人之德而居大人之位,則可以乘龍德正中之時,以建天下文明之治,若帝舜當玄德升聞之初,大禹在祗承於帝之後,惓惓乎允執厥中之相傳,惟精惟一之相授,學問之功莫切於是,是以君德既隆,治化益盛,雍熈泰和,萬世莫及。宋儒程頥之傳此章,亦曰進居其位者舜、禹也,正謂此耳。伏惟皇上,毓德於舊學之時,體道於臨御之日,契、羲文作經之旨,成舜、禹致治之功,是以仁義之澤覃及於萬方,文明之化光被乎四表。天下臣民不勝慶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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