闽南姚斌 发表于 2015-3-23 01:11:24

(宋·范浚撰)《香溪集》

(宋·范浚撰)《香溪集》

卷五
舜蹠圖
孟子曰:“雞鳴而起,孳孳為善者,舜之徒也;雞鳴而起,孳孳為利者,蹠之徒也。欲知舜與蹠之分,無他,利與善之間也”。夫善、利之念,間不容髪,一髪之差,遂分舜、蹠,學者可不戒且懼哉?利不必謂貨利,凡有利心皆利也。今有人焉,修身慎行,服膺天爵而不倦,勤亦至矣,然而其心若曰“吾將以是有要焉”,是為利非為善也;必其設心措意,惟以自治而不求乎在外,然後可以謂之為善。然則世之孜孜為善者,豈易得哉?此所以為舜之徒也。孔子曰“輕絶貧賤而重絶富貴,則好賢不堅,而惡惡不著,人雖曰不利,吾不信也”,孟子曰“枉尺而直尋者,以利言也,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”,蓋聖賢之所謂者,其凡例如此。予故發孟子之意為《舜蹠圖》,謂夫善利之念,起於心者其始甚微,而其得失之相去也,若九地之下與重天之顛。又以謂雖舜也一罔念而狂,雖蹠也一克念而聖,舜去狂逺矣,在一罔念間,與狂同失;蹠去聖亦逺矣,在一克念間,與聖同體。人能於危微之際,而得之則亦幾矣。嗚呼!孳孳為善,所以熟吾仁也,苟為善而一罔念,則非孟子所謂孳孳者為利之心,殆將乗間而起矣。故又以克念罔念之說,繫於舜、蹠,好學之士,必有能知予之心者。

卷六
去四凶辨
或曰:堯之時四凶猶在,舜即位始去之。左氏謂堯不能去,然則何以為堯乎?答曰:左氏失言。彼四凶惡未稔,天下未盡聞,則堯不遽誅,至舜而四罪章,乃誅之耳。漢人固云唐堯優游四凶厭服海内,唐人亦謂使堯惡四凶,不待試用加之誅、放,天下必以為戮不辜。此言是也。不然,以堯大聖,去四凶如掇蟣虱耳,不能云乎哉?太史公因左氏語,而易之曰堯未能去。謂未去之可也,以謂未能,則亦不可。然予抑有疑者,洪水方割,萬人昏墊,使鯀治之,歴九載而績弗成,則赤子之為魚久且衆矣,忍魚其民而不忍乎凶人,實忍萬人而不忍一鯀之身,豈堯心哉?此固予所疑者,其亦盡信書不如無書謂乎?

卷十
《堯典》論
夫子序《書》,辭嚴旨奥,不越数言,而終篇大義粲然可明。若序《堯典》,言“昔在帝堯,聰明文思,光宅天下,將遜於位,禪於虞舜”,則堯之廣大同天,始能格於上下,協和萬邦,終能求賢於側陋,授以天下,盛德大業已備見矣。後世邪說横議,詆誣大聖,謂堯幽囚,謂舜臣堯,怪妄百出,特攷是數言,而唐、虞禪紹之美昭若白日,紛紛詭論不攻自破。蓋功成者去,天道固然,堯將遜位不以授丹朱而授舜,是謂天下為公之道,故曰將遜於位,禪於虞舜,聖言折衷堯、舜之道益明。於是又曰“惟天為大,惟堯則之”,對宰我之問亦云“陶唐其仁如天”,孟子推其說,則曰“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”。蓋堯以天下授丹朱,則丹朱利而天下病;以天下授舜,則天下利而丹朱病。堯曰吾終不以天下之病利一人,卒授舜以天下。方其念丹朱與天下利病,孰輕孰重?茍懷一毫有我之心,則視利天下不足以病其子,視利其子雖病天下不屑也;惟堯無我,視天下猶吾子也,視利天下猶利吾子也,如是則吾子與天下何擇焉,所利者衆則為之耳。且授舜之利,公利也;授丹朱之利,私利也。不以私利易公利,此天心也,此其所以能視天下猶吾子而則天之大,為天下得舜而如天之仁也。同天如此,故聰無不聞,明無不見,文無不被,思無不通,而其神能光宅天下也。夫以堯、舜聖德光明盛大,胡可以管窺蠡測妄議涯畛?而世儒謂堯行天道以治人,舜行人道以奉天,是不惟不知堯、舜,抑亦不知道,又不知天人也。《易·繫辭》曰“一隂一陽之謂道”,推本而言之也;又曰“立天之道曰隂與陽,立地之道曰柔與剛,立人之道曰仁與義”。三者一道也,在天則謂之天道,在地則謂之地道,在人則謂之人道。揚雄曰“善言天地者以人事,善言人事者以天地”,故合天地人而言之,其致一也。古之王者,必承天意以從事,是天理即人事也;王者欲有所為,必求端於天,是人事即天理也。又況聖人和同天人之際,使之無間,先天而天弗違,後天而奉天時,聖人所行動無非天,謂堯行天道,豈與人事異耶?謂舜行人道,豈與天道異耶?茍謂堯命羲和欽若昊天,歴象日月星辰,為行天道耶?則敬授人時,而天與人一矣;茍謂以閏月,定四時成嵗,為行天道耶?則允釐百工庶績咸熙,而天與人一矣;茍謂舜納於百揆,百揆時叙,賔於四門,四門穆穆,為行人道耶?則烈風雷雨弗迷,而人與天一矣;茍謂舜咨十有二人各欽其職,為行人道耶?則惟時亮天工,而人與天一矣。嗟夫世儒之論,是不知堯、舜者也,是不知道者也,是不知天人者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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