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尧舜传说的初步形成及其特征 陈泳超 尧舜传说初次集成于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,本章将探讨《五帝本纪》之前尧舜传说的主要面貌、形成过程、基本特征、理论背景以及其中隐含的某种倾向。 诸子所载的尧舜传说及其学说论争 要探讨《五帝本纪》前的尧舜传说,除了春秋时期的史书如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外,其实主要只有依据诸子之书。本章所讨论的诸子,以《汉书·艺文志·诸子略》为准,以《五帝本纪》为时代下限(此为总体而言,不排除讨论个别问题时有所突破)。《汉书·艺文志·诸子略》载有诸子10家,存书190种,但这些子书大多散失,今天所能看到的、大致可以认定为此期内的子书,实在并不丰富。下文就诸子中最有影响的儒、墨、道、法、纵横、杂六家,各举其代表作,以考察其中所载的尧舜事迹及其学说背景;其余阴阳、名、农与小说四家,或无完整著作存世,或其中罕及尧舜传说,故从略。需要说明的是,诸子书中的尧舜传说总是与其学说主张紧密相联,本章的探讨在兼顾二者的同时,以考察尧舜传说为重点,对其学说不作过多的铺展与评述。 一、春秋时代的尧舜传说概貌 目前所能见到的关于尧舜传说的记载,最早的始于春秋时代,这主要体现于史书的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以及作为经书(实也可目为子书)的《论语》。 在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中,尧舜的主要事迹是选贤除奸,尤其集中于殛鲧用禹之事上: 舜之罪也殛鲧,其举也兴禹。 ——《左传》僖公三十三年 昔尧殛鲧于羽山。 ——《左传》昭公七年 虽然这个著名故事或归之于尧,或归之于舜,《国语》所载亦同,但这并不重要,因为按照当时的传说,尧为帝而舜为主事大臣(或曰摄政),这种情形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,所以归尧归舜原无大碍。 然而,《左传》中又记一则选贤除奸之事,与此有别,即著名的举元恺、诛四凶事迹,据《左传》文公十八年载: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,苍舒、、梼戭、大临、降、庭坚、仲容、叔达,齐、圣、广、渊、明、允、笃、诚,天下之民谓之八恺。高辛氏有才子八人,伯奋、仲堪、叔献、季仲、伯虎、仲熊、叔豹、季狸,忠、肃、共、懿、宣、慈、惠、和,天下之民谓之八元。此十六族也,世济其美,不陨其名。以至于尧,尧不能举。舜臣尧,举八恺,使主后土,以揆百事,莫不时序,地平天成。举八元,使布五教于四方,父义、母慈、兄友、弟共、子孝,内平外成。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,掩义隐贼,好行凶德,丑德恶物。顽嚚不友,是与比周,天下之民谓之浑敦。少皞氏有不才子,毁信废忠,崇饰恶言;靖谮庸回,服谗蒐慝,以诬盛德,天下之民谓之穷奇。颛顼氏有不才子,不可教训,不知话言;告之则顽,舍之则嚚,傲很明德,以乱天常,天下之民谓之梼杌。此三族也,世济其凶,增其恶名,以至于尧,尧不能去。缙云氏有不才子,贪于饮食,冒于货贿,侵欲崇侈,不可盈厌,聚敛积实,不知纪极,不分孤寡,不恤穷匮,天下之民以比三凶,谓之饕餮。舜臣尧,宾于四门,流四凶族,浑敦、穷奇、梼杌、饕餮,投诸四裔,以御螭魅。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,同心戴舜,以为天子,以其举十六相,去四凶也。故《虞书》数舜之功,曰“慎徽五典,五典克从”,无违教也。曰“纳于百揆,百揆时序”,无废事也。曰“宾于四门,四门穆穆”,无凶人也。 从这段记录中可知,至少在选贤除奸这类事情上,尧明显不如舜英明果敢,舜因此而能代尧为帝,则尧舜代兴之说,亦已明著于书。需注意的是,这里虽说到尧崩而舜帝,尚未明言禅让,因为我们无法从中看出尧有主动让位于舜的意思。 除了选贤除奸、尧舜代兴二事外,《国语·鲁语上》又记载了尧舜各自的一项主要功绩: 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。 舜勤民事而野死。 这两项功绩,也为后起诸子所乐道,此详下文。另外,《国语·楚语上》又记下了尧舜各有不肖之子之说:“尧有丹朱,舜有商均,启有五观,汤有太甲,文王有管、蔡。是五王者,皆有元德也,而有奸子。” 《论语》是儒家学派的开山之作,它也强调尧舜选贤除奸的事迹。《泰伯》篇载:“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……孔子曰:‘才难,不其然乎?唐虞之际,于斯为盛……’”《颜渊》篇通过樊迟与子夏的对话,对舜的这一品质有更具体记载: 樊迟退,见子夏曰:“向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,子曰,‘举直错诸枉,能使枉者直’,何谓也?” 子夏曰:“富哉言乎!舜有天下,选于众,举皋陶,不仁者远矣。汤有天下,选于众,举伊尹,不仁者远矣。’” 《论语·卫灵公》中又记载孔子对舜“无为而治”的赞叹:“子曰:‘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?夫何为哉?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’”这就与前引《国语》中所谓“舜勤民事而野死”之说相矛盾。类似的矛盾在后起诸子间将多有体现。 此外,《论语·尧曰》篇明确记载了尧、舜、禹禅让的训辞:“尧曰:‘咨!尔舜!天之历数在尔躬,允执其中。四海困穷,天禄永终。’舜亦以命禹。”这比《左传》所载尧舜代兴又进了一步。不过,此章历来多为学者指斥为伪作,故是否可据为春秋传说,尚难确信。 可资注意的是,《论语》中孔子对尧舜确实不吝伟词予以赞颂,《泰伯》篇中分别赞道: 子曰:“大哉尧之为君也!巍巍乎!唯天为大,唯尧则之。荡荡乎,民无能名焉。巍巍乎其有成功也,焕乎其有文章!” 子曰:“巍巍乎,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!” 但是,《论语》中并未将尧舜视为最完美的仁人圣君,他们仍有缺憾: 子贡曰:“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,何如?可谓仁乎?”子曰:“何事于仁!必也圣乎!尧舜其犹病诸!” ——《雍也》 子路问君子。子曰:“修己以敬。”曰:“如斯而已乎?”曰:“修己以安人。”曰:“如斯而已乎?”曰:“修己以安百姓。修己以安百姓,尧舜其犹病诸!” ——《宪问》 从上述两则记载中可知,孔子所认定的尧舜之“病”,大约是尚未能安治天下之民。其实,孔子心目中最推崇的人是禹,这一点不可不察,《泰伯》篇载: 子曰:“禹,吾无间然矣!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,恶衣服而致美于黻冕,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。禹,吾无间然矣!” 二、墨家 《汉志》所录墨家之书六种,今存者仅《墨子》一种较完整,本节即据《墨子》以作探查。《墨子》一书,好以“三代圣王”与“三代暴王”作为正反两方面的权威佐证,其所谓“三代圣王”通常指“尧舜禹汤文武”,如: 凡言凡动合于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为之,凡言凡动合于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舍之。 ——《贵义》 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?曰:从事兼,不从事别。 ——《天志中》 故唯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、正诸侯者,此亦其法已。 ——《尚贤中》 类似的话语在反映《墨子》基本思想的主要篇章中屡见不鲜。可是细加推究,《墨子》在使用这类言辞时,大多侧重于义理上的认同,即如上引《天志中》的例子,只是抽象地让尧舜等圣王首肯其“兼爱”的学说,至于具体例证,则多引同代故事,越往前例证越少,所以虽然《墨子》屡道尧舜,但可以考实的尧舜细节却并不多见。《墨子·节葬下》中介绍有主厚葬与主薄葬的两派(“二子”),他们“言则相非,行即相反”,却皆曰:“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。”可见以“尧舜禹汤文武”为正面代表来自抬学说身价,在当时是颇为流行的一种现象。墨子对此“二子”深不以为然。其实,主张薄葬的墨子(其实又何尝不是“二子”之一)所谓的尧舜又岂是真尧舜呢! 从今存《墨子》中可以钩稽出的尧舜传说,大致有以下两个方面: (1)尧舜俭苦以治天下。 《墨子·节用中》载: 古者尧治天下,南抚交趾,北降幽都,东西至日所出入,莫不宾服。逮至其厚爱,黍稷不二,羹胾不重,饭于土塯,啜于土形,斗以酌,俯仰周旋威仪之礼,圣王弗为。 这里在说明尧之俭苦的同时,顺带记下了尧所统治的疆域。为了加重论证的分量,此处难免有相当的夸张,可它还是为好古的后人广泛接受,《五帝本纪》即移录不疑。 尧既如此,舜也不遑多让。《三辩》篇云:“昔者尧舜有茅茨者,且以为礼,且以为乐。”这里重在阐述“非乐”思想,但同时也带出了尧舜俭苦的圣君形像。 《节葬下》篇对于尧舜的葬仪有着相当细致且明确的记载,而这些葬仪与后世广泛流传的说法多有不同,它是薄葬一派的重要记载: 昔者尧北教乎八狄,道死,葬蛩山之阴,衣衾三领,谷木之棺,葛以缄之,既而后哭,满埳无封,已葬而牛马乘之。舜西教乎七戎,道死,葬南己之市,衣衾三领,谷木之棺,葛以缄之,已葬而市人乘之。 (2)尧举舜于微庶。 尚贤是墨家竭力宣扬的为政纲领。在《墨子》一书中,《尚贤》上、中、下篇俱存,其中记尧举舜的故事,依次如下:“古者尧举舜于服泽之阳,授之政,天下平”;“古者舜耕历山,陶河濒,渔雷泽,尧得之服泽之阳,举以为天子。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”;“昔者舜耕于历山,陶于河濒,渔于雷泽,灰于常阳,尧得之服泽之阳,立为天子,使接天下之政,而治天下之民”。《墨子》中如《尚贤》、《明鬼》诸篇皆分上、中、下,学者多因《韩非子·显学》所谓“墨离为三”的说法,认为乃墨子三派后学“相里氏之墨”、“相夫氏之墨”、“邓陵氏之墨”各自记录的墨子学说。在上引尧舜事迹中,上、中、下篇依次由略而详,其宗旨尽在说明唯贤是举的选官主张,反对“王公大人,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则举之”(下篇)的传统做法,认为“故得士则谋不困,体不劳,名立而功成,美章而恶不生,则由得士也”(上篇)。此为战国之际重士之风的形成吹响了嘹亮的号角。 而尧举舜于微庶以及舜耕、陶、渔之事迹,则为尧舜传说之一大关目。《墨子·鲁问》载: 鲁之南鄙人,有吴虑者,冬陶夏耕,自比于舜,子墨子闻而见之…… 以下是墨子与吴虑的一段对答,墨子认为像吴虑这样以一人之耕、织、战,不足以利天下,应教化天下以行仁义,方为大功。从这则故事的侧面可知,按墨家学说推理,舜之耕、陶、渔故事,也只是被尧所举作的铺垫,若舜未被尧举,此故事也毫无意义。若吴虑之事尚未尽虚,则舜之耕、陶故事已为时人效仿,则其流传之广,当可想见。 三、儒家 《汉书·艺文志·诸子略》记儒家著作凡53种,而大致完备足以观览者,唯《孟子》、《荀子》两种。 1《孟子》 《孟子》言必称尧舜之道,故此书对尧舜事迹引用颇多,尤其是对于舜的经历,更有详尽的记载。本书第三章将分析《五帝本纪》中尧舜事迹的各项情节单元,其基本素材即《尚书·尧典》与《孟子》两种,而其中关于舜的家庭故事的情节,几乎全采自《孟子》,这部分将在第三章有详细的罗列与分析,而且在第七、八章中还要对舜的家庭故事作深入探讨,故此处毋庸赘述。但有一点必须说明,《孟子》不惮其烦、事若亲见地叙述舜的家庭故事,其目的主要在于将舜塑造成一个“孝”的典范。《孟子·离娄上》曰: 孟子曰:“天下大悦而将归己,视天下悦而归己,犹草芥也,惟舜为然。不得乎亲,不可以为人;不顺乎亲,不可以为子。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。瞽瞍厎豫而天下化,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,此之为大孝。 而孝,正是《孟子》经世之道的核心思想之一,《孟子·告子下》说:“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”它对“孝弟”的强调,是远远超出《论语》的。 不光如此,《孟子》对舜十分倾心,在“孝弟”外,还描述了舜的许多谨于修身的高尚品德。 (1)与人为善。《公孙丑上》载: 孟子曰:“子路,人告之以有过,则喜。禹闻善言,则拜。大舜有大焉,善于人同,舍己从人,乐取于人以为善。自耕稼、陶、渔以至为帝,无非取于人者。取诸人以为善,是与人为善者也。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。 《尽心上》又载: 孟子曰:“舜之居深山之中,与木石居,与鹿豕游,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;及其闻一善言,见一善行,若决江河,沛然莫之能御也。” (2)宠辱不惊。《尽心下》载: 孟子曰:“舜之饭糗茹草也,若将终身焉;及其为天子也,被袗衣,鼓琴,二女果,若固有之。” (3)奉行仁义。《离娄下》云: 孟子曰:“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,庶民去之,君子存之。舜明于庶物,察于人伦,由仁义行,非行仁义也。” 实际上,《孟子》是将舜视为儒家的理想人格,是士人君子的典范,《离娄下》云: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,无一朝之患也。乃若所忧则有之:舜,人也;我,亦人也。舜为法于天下,可传于后世,我由未免为乡人也,是则可忧也。忧之如何?如舜而已矣。 《孟子》何以选择舜而不选择尧作为典范人格呢?这是因为当时关于舜的传说比较充分,舜由微庶而大臣而为帝,这一系列过程与儒家的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路程取向基本吻合,适用于一切有志于兼济天下的有为之士。所以《滕文公上》中孟子说滕文公道:“颜渊曰:‘舜,何人也?予,何人也?有为者亦若是。’”这哪是颜渊之言,分明是善养“浩然之气”的孟子声口。而尧在传说中自始至终以人君形象出现,当然失去了可以模仿的效用。 《孟子·离娄上》又曰: 孟子曰:“规矩,方员之至也;圣人,人伦之至也。欲为君,尽君道;欲为臣,尽臣道。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。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,不敬其君者也;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,贼其民者也。” 可见,孟子将尧舜推为君臣之道的典范,而儒士们的理想虽欲治国平天下,倒还没有直为君王的野心,他们最高的理想是成圣人,落实到现实中也不过为臣罢了,故理所当然以舜为典范。至于尧,则是为现实中的君王设立一个最高标准而已。《孟子》中对于尧舜的理念运用,此为根本要义。 此外,对于尧舜事迹的引用与阐释,《孟子》还有许多可以注意的地方。比如,关于禅让与传子的传位制度。《孟子》在《万章上》篇中巧设了“天与之”的概念,以“天”与“民”的接受与否为标准,证明所谓“唐虞禅、夏后殷周继,其义一也”的孔子之言,从而为这一问题找到了一种当时看来最合理的解释,故《五帝本纪》径以史实录之。 再比如,关于尧举舜于微庶的传说,已流传甚广,尤为墨家所大力提倡。可以说,举贤思想至少自春秋以来就为人传颂,如《左传》所记举元恺、除四凶故事即然;而且在战国诸子中,这一思想几乎也受到普遍推崇。但在举贤思想的背后,诸家还各有学说。前述墨家是十分推崇“尚贤”的,其“尚贤”的原则是“兼爱”,即《墨子·尚贤中》所谓:“故古者圣王,甚尊尚贤,而任使能,不党父兄,不偏贵富,不嬖颜色。”而儒家的尊贤是必须与亲亲和贵贵同时并存的。《孟子·尽心上》载: 孟子曰:“知者无不知也,当务之为急;仁者无不爱也,急亲贤之为务。尧舜之知而不遍物,急先务也;尧舜之仁不遍爱人,急亲贤也。” 九十年代发掘公布的战国中晚期郭店楚简中,有《唐虞之道》一篇,更能代表儒家关于“亲”与“贤”同等对待的思想: 尧舜之行,爱亲尊贤。爱亲,故孝;尊贤,故让。 爱亲忘贤,仁而未义也;尊贤遗亲,义而未仁也……爱亲尊贤,虞舜其人也。[1] 正是因为儒家反对无条件的“尊贤”,故《孟子·万章上》记载舜弟象虽恶,舜为帝后,仍封象于有庳,且振振其辞曰:“亲之,欲其贵也;爱之,欲其富也。”即使是描述尧舜的情节,孟子也在尊贤的同时,不忘贵贵思想。《孟子·万章下》载: 舜尚见帝,帝馆甥于贰室,亦飨舜,迭为宾主,是天子而友匹夫也。用下敬上,谓之贵贵;用上敬下,谓之尊贤。贵贵尊贤,其义一也。 所以,尧舜事迹中所具备的尊贤思想,在孟子那里是与亲亲、贵贵相互并存的。因此,孟子要毒骂墨翟、杨朱之辈为“无父无君,是禽兽也”。 另外,附着于尧舜事迹之上,还有一些孟子独特的思想。如性善论为孟子所倡导,这一论调也被植入尧舜身上。《滕文公上》说:“孟子道性善,言必称尧舜。”《尽心上》:“孟子曰:‘尧舜,性者也;汤武,身之也;五霸,假之也。’”《尽心下》:“孟子曰:‘尧舜,性者也;汤武,反之也。’”说明尧舜行仁义之道,乃出自天性,不假外力。又如,孟子是第一位有意识编造道统之人,在《滕文公下》篇中,他历数尧舜以来事迹,认为只有禹、周公与孔子为三圣人,他本人非常想继承“三圣”的伟业;《尽心下》篇,述尧、舜、汤、文王、孔子诸圣代兴的过程,并以年岁算之,隐然有身负道统之责的意思。而这些“道统”的排列,无论中间如何变化,以尧舜为道统之始,都是毫无异议的。 2《荀子》 荀子是战国后期的一位大师级人物,他不仅对儒家思想有集成之功,他的学生如韩非、李斯又成为法家的代表人物。今存《荀子》有一篇名《正论》,专门驳斥当时流行的一些观点,即所谓“世俗之为说者”的言论,其中关乎尧舜事迹者有三。 (1)擅(禅)让。尧禅舜,舜禅禹,这是《墨子》、《孟子》中津津乐道的盛事,尧舜欲让位于许由等辈隐士而隐士们不接受,又是《庄子》中屡屡出现的惯例。对于儒、墨、道三派内旨不同但共同言说的“擅让”,荀子毫不客气地直斥为“是虚言也,是浅者之传,陋者之说也”,并花了大量笔墨分层设色予以驳斥。不过这些驳斥主要是逻辑上的推理与思考,于尧舜传说其实不甚相关。 (2)教化。儒家是强调礼仪教化的,而尧有丹朱,舜有商均,尧舜俱有不肖之子,那么自然有人要说“尧舜不能教化”了。荀子认为尧舜是“天下之善教化者”,其所以有不肖子,只是因为天下总会有冥顽不化之徒罢了。 (3)葬仪。当时有一种说法说:“太古薄葬,棺厚三寸,衣衾三领,葬田不妨田,故不掘也。”这种葬仪显然与《墨子·节葬》篇相仿,且该篇认为尧舜之葬仪亦是如此。不过《墨子》强调的是节用,倒并非是怕盗墓,怕盗墓之说,或许是墨家后学的衍生说法,《吕氏春秋·安死》中有类似记载。荀子认为太古天下有道,路不拾遗,更不用说盗墓之事了;天下无道,便是裸葬,也会有人盗尸而食的,故“太古薄葬”说纯属荒谬,那么墨家的尧舜葬仪自然也在贬斥之列了。 通观《正论》篇中有关尧舜的驳论之言,其立论基调是将尧舜太古之世规定为极盛极治的黄金时代,所以时人根据当时社会的种种不完美现象所立之论,当然会遭到荀子的严厉指责。换个角度说,荀子的驳斥其实也十分讨巧,既然尧舜时代一切完美至极,那就随他怎么说都行,这种驳斥实在没有现实的理据,与所驳之论不在同一层面上对话,因而本质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。 按《韩非子·显学》的说法,孔子之后,儒家分为八派,故同为儒家,前后各人的主张未必相同。如果说孔子重于“仁”,孟子重于“孝”的话,那么荀子则重于“礼”。《荀子·子道》篇云:“入孝出弟,人之小行也。上顺下笃,人之中行也。从道不从君,从义不从父,人之大行也。若夫志以礼安,言以类使,则儒道毕矣。虽舜不能加毫末于是矣。”正是重“礼”,所以他反“擅让”,维护君臣之礼;反对尧舜不能教化之说,因为礼仪正可行教化之功;反对薄葬,坚持应有等级差异的葬礼。同样,在引用别的尧舜事迹时,他的崇礼思想也处处有所体现。 比如尧擅用刑法,《国语》就说“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”,但《荀子·议兵》却说: 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,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。传曰:威厉而不试,刑错而不用,此之谓也。 所谓“杀一人刑二人”,将刑法的作用减小到最低程度,实际是轻刑法而重教化。 又比如《国语》说“舜勤民事而野死”,而《论语》认为舜“无为而治”,崇礼重化的荀子当然选择后者,《荀子·解蔽》云: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,不以事诏而万物成。 再比如关于用兵攻伐之事。战国之际,攻伐之事为家常便饭,故关于兵战,也是诸子议题之一,因而也必牵涉尧舜,比如后文中《庄子》就谈到尧攻从枝、胥、敖之国等;且战国后期关于尧舜征伐与德化之争,已很热闹,详后。《荀子》并不一味夸张地强调德化,比较现实地承认兵战,但他能巧妙地将兵战之事统一于教化的宗旨之下。《议兵》篇云: 故仁人之兵,所存者神,所过者化,若时雨之降,莫不说喜。是以尧伐兜,舜伐有苗,禹伐共工,汤伐有夏,文王伐崇,武王伐纣,此四帝两王,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。故近者亲其善,远方慕其德,兵不血刃,远迩来服。德盛于此,施及四极。诗曰:“淑人君子,其仪不忒。”此之谓也。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,孟子假尧舜而鼓吹性善论已如前言,荀子是性恶论者,却偏偏更绘声绘色地以尧舜对话出之。《荀子·性恶》载: 尧问于舜曰:“人情何如?”舜对曰:“人情甚不美,又何问焉!妻子具而孝衰于亲,嗜欲得而信衰于友,爵禄盈而忠衰于君。人之情乎,人之情乎,甚不美,又何问焉!” 舜似乎对世道人心极为失望,竟至如此一唱三叹。 最后,需要说明的是,《荀子·成相》篇中有一段宣传尧舜事迹的韵语,其中许多地方与前面引述的观点颇有龃龉,如它仍宣扬尧舜禅让。一般认为,前引观点乃荀子的主创学说,而《成相》篇大概是教化大众的通俗作品,卢文弨就认为它是“后世弹词之祖”,所以荀子仍采用通行的说法。《成相》篇记述颇详,虽或句有错位,大致总是将尧舜传说的概貌都说到了,兹备录于下: 请成相,道圣王,尧舜尚贤身辞让,许由善卷,重义轻利行显明。尧让贤,以为民,泛利兼爱德施均。辨治上下,贵贱有等明君臣。尧授能,舜遇时,尚贤推德天下治。虽有贤圣,适不遇世孰知之。尧不德,舜不辞,妻以二女任以事。大人哉舜,南面而立万物备。舜授禹,以天下,尚得推贤不失序。外不避仇,内不阿亲贤者予。禹劳心力尧有德,干戈不用三苗服。举舜甽亩,任之天下身休息。 四、道家 《汉书·艺文志·诸子略》中列道家书凡37种,今存大致完备者,唯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、《管子》三书(今本《文子》、《列子》均有后人改窜,真假难辨,《文子》虽有八角廊竹简面世,因其残缺太甚,难以全面引用,故置不论)。《老子》五千言,玄义要眇,未及尧舜细事,故不论;《管子》多法家言,将在法家中述之。故道家之言尧舜有可观者,唯《庄子》一书而已。 《庄子》成书情况很复杂,今人大致以战国晚期道家集成之作目之。《庄子》中也有将尧舜作为正面形象的极致加以描述者,如《德充符》: 受命于地,唯松柏独也在,冬夏青青;受命于天,唯舜独也正。 0 e) _1 H, `# [5 F* t0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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