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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和她的鸡蛋1 Z7 r6 a; J1 S6 `
作者 / 姚岚 最近的几次电话里,听得出七十三岁的奶奶口气越来越欢快了,这样的变化让我这个大孙子既欣慰又好奇。我问:奶奶有什么喜事啊?说给我分享一下呗。 奶奶却说:没啥呀,我和齐奶奶她们几个天天上街玩耍呢,有时还下馆子。 再问,她就说:哪个奶奶听到孙子的声音不高兴呢? 奶奶可以算“留守老人”了。二十多年前爸爸和妈妈,姑姑和姑父,跟着一群乡亲们远赴福建泉州打工。姑姑后来生了两个孩子,在那边买了房。我的两个表妹表弟成绩都好,姑父姑姑要供养两个孩子上学、读研,日子过得比较紧巴。只有过年或清明节的时候,他们才回来一趟。 爷爷在过六十大寿时喝了点酒,突发脑溢血去世了。这什么年代了,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比较严重,向来对小姑和姑父不作什么指望,也不怎么牵挂外孙外孙女,她只惦记着我。 爸爸妈妈担心她一个人在老家,头疼脑热的没个人在身边不行,就把我留在老家上学。从上一年级开始,奶奶就成了我的陪读、我的厨师、我的保姆。她每天伺弄一下房前屋后的菜园地,伺候二十多只鸡,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送我上学放学,洗衣烧水煮饭。从我记事时起,我的餐桌上,总少不了一碗炖鸡蛋。家养的鸡,刚落进鸡窝里的新鲜蛋,筷子搅开,加些米汤,上面放点猪油和葱花……那个香啊,总是弥漫在我的梦里。 那时候,我的学习成绩和在校表现,就成了奶奶快乐的源泉。时日久了,在我的心目中,爸妈几乎只是一个概念了。 我离开奶奶到县城上高中之后,奶奶的脸上就很少见到笑容。高中大学七年,之后考上省直机关的公务员,很顺利。谁都知道,新参加工作的年轻人,没有哪个单位不是加班加点。常常是奶奶给我电话,我都无暇接听,要等到晚上才能给她回过去。奶奶想我,我也想奶奶,后来我只能给自己下个死命令,至少一个月回老家一趟,陪奶奶说说话。 每次我回去,奶奶总是提前个把小时到村头那棵大枫树下等我。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总见她头上斜系着一条枣红色的方巾。那是我参加工作后发了第一月工资给她买的。 我回去往往只能陪奶奶吃一餐饭,奶奶常常从大清早就准备着这餐饭。每次总少不了红烧仔公鸡,或是炖一只老母鸡。有时候自己养的不够我吃,还得提前去乡亲们家买。在奶奶心里,仔公鸡或老母鸡汤是最养人的。每当别人夸我聪明时,奶奶就把功劳记在鸡身上。 吃完午饭,我总要陪奶奶唠嗑一会儿,说些省城的新鲜事。奶奶一边收拾让我带走的鸡蛋和干菜之类,一边笑眯眯地听我海扯。那种陶醉的神情让我挺满足也挺自信。每次奶奶执意要送到大枫树下,我走远了,回头朝奶奶招手,望见她落寞的神情,心里总是酸酸的。但奶奶不愿意跟我到省城住,她只来过一次,就说没有意思,别人说话也不太懂,也没有菜地种,还是我们乡下自在。 大前年冬天下雪,奶奶摔了一跤,腿断了,在床上躺了三个月,爸妈只能在家服侍,等到奶奶腿能下地走路了,已经是春末了,外出也难。爸爸犹豫着还要不要外出,或者就在老家种几亩田地,在附近打打临工算了。但奶奶死活不同意,说“省城的房价那么高,你们不去挣点,给华儿凑点钱付首付怎么行”,硬是把五十好几的爸妈又给逼去了泉州。 疫情三年来,人与人的交往习惯改变了许多,工作方式也改变了许多。立冬后不久,我得到一个机会,随电视台的采访组到县里调研文旅项目,入住白龙山生态农场的“枫香民宿”。手头恰好有被采访的企业给我们几人送的两箱土产品。我向负责人告假,网上叫了“滴滴打车”,趁夜去看奶奶。 车子在一片桔林里穿梭,十几分钟上了描着三条线的柏油路,半个小时后就到了我老家门前。已是晚上九点了,客厅里还有灯光。以往这个时候奶奶可能睡了。这次我想给奶奶一个惊喜,没有事先电话,我掏出钥匙开门,奶奶吓了一跳,她正蹲在客厅的地上,从一个大提篮里往外数鸡蛋。 整整两大篮子鸡蛋,估计有几百个,小小的。 我很惊讶:奶奶,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啊?给我准备了这么多鸡蛋呀? 奶奶脸上没有笑容,连声说:哪里哪里,这不是给你的。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? 奶奶赶紧把篮子往墙壁边挪去,在围裙上擦擦手,笑着:你咋晚上回来了? 我出差到县里来了,正好在附近住,发了点土产品,就给奶奶送过来。 奶奶要给我烧水泡茶,我说不用,我马上要回去,只跟领导请了两个小时假。 我打开包装盒,一盒里面是黄花、银鱼、香菇、木耳之类。奶奶在一边喋喋不休的:这么多好东西啊,你自己拿回去吃呐。 我看另一盒外包装上是“土鸡蛋”几个字,一只大黄母鸡正在拍打着翅膀欢叫,草窝里有几个漂亮的鸡蛋。我懒得打开,随手放在墙壁边。奶奶却提过来,拆开包装盒,拿出一格泡沫板,上面是两排共10个鸡蛋。她又把篮子里的鸡蛋拿出几个来,仔细看了看。我正在疑惑:奶奶,怎么了?不就是鸡蛋吗? 嗨,这里面有学问呢。奶奶神秘地一笑。 她拿来两个饭碗,从包装盒里取了一个鸡蛋打进碗里,又从偏屋的鸡窝里去取了一个鸡蛋来,打开倒进另一个碗里。两个蛋黄大小不一,色差很大,一黄一淡。她笑了:你刚刚拿来的不是土鸡蛋。 我有些诧异,我跟着记者下来,怎么可能是假的呢? 奶奶的脸上笑容很诡异,以往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有过这样的笑容。 这个时候,奶奶的手机响了,声音老大,我听得很清晰:老王哦,我晚上忽然不太舒服,明天你能替我带过去吗?下午我跟杨经理说好了,给他送去100个。 奶奶说“好好好,明天早上我去你家”。然后赶紧挂了。 我问:奶奶,这好像是村头的齐奶奶吧?她病啦?你们要干什么?要不要我帮忙? 奶奶头摇得像拨浪鼓,你帮不了你帮不了。你忙,你就早点回去吧。我也要早点睡了。 这次奶奶反而催我走,不像以往总是要留我多待一会儿。 放下电话,奶奶去厨房里端出一篾箕鸡蛋,大大的,有的上面还残留着鸡粪。她索利地把我带的包装盒里的鸡蛋全部取出来,放进先前的大提篮里,再往包装盒里换上了那些残留着脏兮兮鸡粪的大蛋,笑眯眯地递给我说:这个是专门留给你的,你正好带走。 我疑惑地看着她。司机在催了,只得赶紧提起来走。 第二天在农家乐吃饭的时候,上了一盆蛤蚧炖鸡蛋,上面漂着一层葱花。上菜的大妈快乐地笑着说:这可是我家自己养的土鸡下的蛋,不是那些奶奶们贩的假鸡蛋哦。你们一吃就知道的。 她把“自己养的土鸡”几个字加重了音。 我怔住了,舀蛋羹的汤匙悬在半空。 【作者简介】姚岚,安徽宿松人,国家一级作家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,安徽省报告文学家协会副主席。现供职于安徽省安庆市文联。 出版的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《留守》、中短篇小说集《疼痛》、散文集《书千古》等,主编或参与编写的书刊近20种。长篇小说《留守》获得安徽社科奖(省政府文学奖)二等奖,被业内誉为全国第一部反映留守群体的长篇小说,入选农家书屋和中小学馆配重点推荐书目。在《中国作家》、《中国报告文学》、《儿童文学》、《清明》、《新生界》、《星火》、《萌芽》、《安徽文学》、《阳光》、《传奇·传记》等各级报刊发表小说、报告文学、散文等各类作品300余万字,作品入选《儿童文学领军佳作》、《小说眼·看中国》、《华夏散文精选》等二十余种选本。获得安徽文学奖(省政府奖)等各类奖项几十次 ' ^1 O+ ]$ u+ k8 p" b! i%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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