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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1-18 21:00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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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十年后我读到这段话,深感父亲当时的内心有多么凄苦悲凉。因为这次公开发表的言论,既透露了他对旧中国积重难返的无奈,又流露出对中国未来的茫然。他看到了要让中国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,必须打倒军阀和官僚,又苦于身单力薄,改变不了中国的现状。那种进退维谷的窘境,就像在黑夜中踯躅,在荆棘丛中盘桓。* T) _" M) o; W+ 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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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5—1926年,广东革命政府在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帮助下,先是依靠有许多共产党人的黄埔师生喋血东征,荡平了陈炯明叛匪;接着成立国民革命军,从广州开始北伐。父亲驻扎在贵州铜仁的队伍被编入国民革命军,这使他渐渐看到了希望的曙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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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?8 X* D6 R3 E- W, N 那个在曙光中第一次出现在父亲眼前的人,是共产党人周逸群。他是以北伐宣传队的名义进驻父亲那支队伍的。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,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周逸群认定我父亲是个可以为共产党所用的国民革命军将领,一见面就自报家门说,我是“红脑壳壳”,我带来的30名宣传队员都是“红脑壳壳”。当时正值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,父亲也有心接触共产党,他想看看传说中的共产党到底比国民党有何高明之处。因此他对周逸群说,红脑壳壳好嘛,可惜你们共产党不兴结拜,不然我现在就想和你这样的共产党员写兰谱。周逸群说,兰谱还不就是一张纸?只要我们的奋斗目标一致,兰谱算个什么?9 H# J" [ H' A' {/ b2 H6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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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周逸群这个共产党朋友指点迷津,出谋划策,父亲在北伐路上精神焕发。他指挥的部队势如破竹,一路高歌猛进,直到攻克武昌,把革命的烈火顺势烧向中原。当父亲的队伍先后在中原要地许昌和郑州大败奉军,率先占领河南省会开封时,武汉国民政府发来通电嘉奖,称“诸将士忠勇用命,冲锋陷阵,建此奇功,弥深庆慰。”并决定将父亲领导的独立第15师扩编为军,授予国民革命军暂编第20军番号;父亲升任第20军军长,周逸群升任军政治部主任。这也就是说,正在“赤化”的父亲和他那支队伍,开始变得举足轻重起来。但好景不长,父亲突然接到撤出中原、回师武汉的命令,没多久又奉命向江西九江方向移动。) N) i7 r: z8 a) u4 k% Q: C# h9 a
8 a0 e6 z8 Z5 o% a 熟悉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,当父亲的部队在北伐路上摧枯拉朽,乘胜进军时,突然荣光备至,又突然从北方调到南方,这背后隐藏着一只只黑手。说到底,无论蒋介石还是汪精卫,都想把父亲和他的这支队伍招致麾下。不过共产党已先行一步,此刻不仅周逸群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,而且通过周逸群,在他队伍里已吸纳大量的共产党人,正在筹建以共产党员为主的新编第三师,让周逸群当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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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产党领导的南昌起义,就在这时进入了倒计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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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: h) v8 e' F2 u+ |" X# i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:因为在这一年,也即1927年,蒋介石率先在上海发动了“4·12”事变,继而汪精卫又在武汉发动了“7·15”事变,国共两党从此分裂。在突起的狂风暴雨中,无数的共产党人被通缉、被逮捕、被囚禁、被屠杀,革命转眼被浸泡在血泊中。但在这年的8月1日,作为国民革命军军长的我父亲,却站在了南昌江西大旅社的台阶上,一手举着他那支银光闪闪的勃朗宁小手枪,一手掐着秒表,庄严地下达了南昌起义的命令。2 m+ `- {. P7 G* \9 l- c
" ~5 u- j* R, l6 X: o% _, _0 Z9 @# ^ 要知道,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共产党员。他之所以被推举为南昌起义的总指挥,和共产党策动南昌起义的最高领导人周恩来肩并肩站在一起,除了他这支部队成了南昌起义的主力之外,还在于他作为国民党的一军之长,在共产党人最危险、历史天空最黑暗的时候,主动选择并跟定共产党。而且,他是那样的义无反顾,那样的急不可待,就像在用一生等待这一天。$ M; I' ?/ c+ t5 A8 Z0 ?2 f* l9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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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于是有了这段被共产党信任和重用、被人民拥戴、被后人击节赞叹的光荣历史。史家盛赞他从此抛弃高官厚禄、富贵荣华,跟着共产党“大路不走走小路,皮靴不穿穿草鞋”。5 g: X2 |# G' c.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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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有朋友去南昌拜访“八一”起义纪念馆,回来告诉我,南昌“八一”起义纪念馆至今保存着父亲当年的入党登记表。这是父亲经历起义中的激烈战斗、起义后的仓促撤离,在南下瑞金途中填写的。那时起义部队已损失过半,而反动军队正像疯狂的狼群那样扑上来,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和残酷。在且战且退的一路上,父亲反复对周恩来说:让我入党吧!我把一切都交给共产党了,党叫我怎么办就怎么办!8 |" }& D/ [' ~7 X" J5 Z: i- h& {! `
, a) _8 Z( X: Y0 l 这天,部队驻在群山丛中的一座破旧的学校里,周恩来把发展父亲入党的任务交给谭平山和周逸群。这当然是一件神圣的事情,尽管是非常时期。谭平山和周逸群对像学生那样虔诚地坐在一条板凳上的父亲说:贺龙同志,此刻我们代表党向你问话,你必须如实回答,不得隐瞒。请问你的动产、不动产、现金等,还剩多少?) {' v8 u, m5 P" @2 M- A/ Q( H4 X' U
3 j% C8 _2 k6 i. z" v" O 父亲淡然一笑,摊开双手说:我什么都没有了。! x$ @4 f r0 Q9 ^6 l
1 ~+ B0 ~. D7 \6 q+ c3 g 谭平山和周逸群又问:那么你的社会关系呢?你在工农军政各界有什么社会关系?他们对待革命的态度怎样呢?2 M, ~: w `# A t6 d& |- `* }
6 i/ H) ^ S8 z4 c0 S 父亲说:以前的社会关系,参加革命后都不来往了。6 P- l \( W2 w3 G
3 V( L9 G# ~( j) G6 Q 或许还问了很多,但那份党员登记表只记录了这些。7 D- i. u4 I5 r+ I1 k; I5 W4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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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年代,那么多战火,又是在那么严酷的行军途中,父亲这份入党登记表为什么还能保留下来。但我知道父亲上不愧天,下不愧地,是个对共产党绝对忠诚的人。当他把脚迈进中国共产党的大门,便开始与党患难与共,不离不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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