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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的诬妄 8 |# u0 q0 L4 u7 V0 P; `, R# O& L
清朝在征服中国和统治中国的过程中,很早就懂得文化统治的重要性。清朝为了防止顺治十六年(1659)郑成功、张煌言大举反攻,进逼南京之威胁的再度发生,因此制定了“迁海”、“告密”、“奏销”三项政策,对汉族人民进行政治上与经济上的多方面迫害。由于奖励“告密”的结果,发生了康熙二年(1663)的庄廷鑨私修“明史”案,许多无辜者遭到杀害(株连而被杀者七十余人,被害之家的妇女均发边)。由此发生了两方面的影响:在汉族知识分子方面,感到明朝的历史变成禁物,不能公开写作,公开谈论了;在清朝方面,开始认识到文化统治的需要,对“明史”要来一番“钦定”工作,对民间保存的明史资料,也要大力搜查一番。康熙十八年(1679)开“明史馆”,地方官假借修史为名,向东南一带世家大族强索明史资料。人民惧祸,大批的明史资料被湮没或窜改了。康熙五十年(1711),戴名世《南山集》案发生。为了《南山集》中有南明的历史记事,触犯“忌讳”,又有人被杀被充军。清朝的“文字狱”迫害,继续推行,到乾隆后期始渐停止,历时约一百年。“明史馆”规定“屠蜀”的“罪魁”是张献忠。因此在“文字狱”的威胁下,清初士大夫很少有愿意冒着生命危险,违反官方规定而如实记述张献忠事迹的真象。 , y: D) m3 O% C
清修“明史”,最初是依据黄宗羲《明史案》稿本,曲黄氏弟子万斯同参加指导,编成《明史稿》五百卷。这部史稿未能符合清康熙帝玄烨的心意,命令汉官们续加改编。康熙五十三年(1714),王鸿绪的传稿首先改编完成,玄烨相当满意,又命王鸿绪协助进行本纪、志,表的改编。雍正元年(1723),《明史稿》全部改编竣事。但清雍正帝胤祯仍不满意,又命张廷玉等为总裁,对王鸿绪的《明史稿》再加审查修改,到雍正末年,才告完成。清乾隆帝弘历继位后,开始刻版,到乾隆四年(1739),武英殿版《明史》始得流行于世。清朝“钦定明史”纂修与刊刻,历时六十一年。
: u9 } g( ~" l6 F6 G5 Z' Y2 q 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,完全照抄王鸿绪的《明史稿》。这说明对张献忠“屠蜀”的诬蔑,是清统治者的授意(王鸿绪是徐乾学之党,参加过皇子的皇位争夺,又作过玄烨的御用特务,《文献丛编》第二辑有“王鸿绪密缮小折”可证。王鸿绪“史稿”和万斯同的“史稿”无关系,可参考魏源《古微堂外集》卷四《书明史藁》一,二)。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到王鸿绪手里已完成定稿,它的史料来源,主要是取自吴伟业的《绥寇纪略》和无行学人毛奇龄的《后鉴录》。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说:“献忠晓行,猝遇我兵于凤凰坡,中矢坠马,蒲伏积薪下。于是我兵擒献忠出,斩之。川中自遭献忠乱,列城内杂树成拱,狗食人肉若猛兽,虎豹啮人,死辄弃去,不尽食也。民逃深山中,草衣木食久,徧体皆生毛。”这段话显然是取自《绥寇纪略》,在时间上却加以颠倒。《缓寇纪略》卷十说: 8 _. n/ ~* c1 _4 n
“进忠已入营中,与善射者俱,而指示之曰:‘此献忠也。’发一矢,中额。讶曰:‘果然。’执近侍询之而得,乃曳出斩之。(此下叙述了张献忠死后四川十几年的战乱,即紧接下文)……蜀乱久,城中杂树皆成拱,狗食人肉,多锯牙若猛兽,聚为寨,利刃不能攻。虎豹形如魑魅饕餮,穿屋逾颠,逾重楼而下,搜其人,必重伤且毙,即弃去,又不尽食也。荒城遗民几百家,日必报为虎所暴,有经数十日而一县之民俱食尽者。其灾如此。叙州人逃入深山,草衣木食久,与麋鹿无异。见官军以为献忠复至也,惊走上山,步如飞,追者莫及,其身皆有毛云。” 4 Y; i/ \$ P* a) \
“明史开局,求天下野史,有旨勿论忌讳,尽上史馆”(《曝书亭集》卷四十四《跋绥寇纪略》)。《绥寇纪略》也被采送“明史馆”。《绥寇纪略》记张献忠死时情形已是妄说,而《明史》袭用了它。所谓“中矢坠马,蒲伏积薪下”,绝非事实。王夫之《永历实录》卷十四:“献忠兵溃自刎死。”《明史纪事本末》卷七十七:“献忠以病死于蜀中。”这些早期的私家记录,均和《绥寇纪略》不同。《明史》列传所描写的四川残破荒凉的一段文字也是节录《绥寇纪略》,但它又拿来颠倒了一下,把《绥寇记略》所说张献忠失败十几年后的四川残破情况,一古脑儿都写到张献忠的帐上了。 , f! f# C' r; {7 G% q8 M! e, v
《绥寇纪略》作者吴伟业没有到过四川,他这部书的资料从哪儿来的呢?是出于东南一遗老的《鹿樵纪闻》。由于吴伟业的本家吴继善(明成都知县)投降张献忠后,因罪被杀,因此吴伟业在改编《绥寇纪略》时,对张献忠任情诬蔑,是必然之事。全祖望《跋绥寇纪略》说:“陈令升曰:‘梅村绥寇纪略,不类其集,疑非梅村所为’。……及见林太常玺菴答赠先公贴子,谓此书原名‘鹿樵野史’,出一遗老之手,梅村得之,遂以行世。然其中为不肖门生邹漪窜改十五,遂无完本。”(《鲒埼亭集》外编卷二十九)。《绥寇纪略》上“明史馆”的本子,当是经邹漪“窜改十五”的书。《鹿樵野史》当即流行的《鹿樵纪闻》,只残存三卷,这书不但残缺不全,内容也有被后人改动的痕迹(参“神州国光社”本所载毕沅跋文)。但《鹿樵纪闻》记张献忠之死,是“贼众以锦褥裹尸,埋于僻处而遁”,而不是“逃伏积薪之下”,便和《绥寇纪略》有异。
7 y: s/ r t& T% j8 k1 ` 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再一史料来源是毛奇龄的《后鉴录》。《明史·张献忠传》说:
( s5 B$ Q! b: B# ~ “献忠黄面长身,虎颔,人号黄虎(按,张献忠绰号“八大王”,非黄虎,黄虎为另一人。《绥寇纪略》卷一,记崇祯三年“贼党黄虎复乞降于守备白邦政。”《怀凌流寇始终录》卷三:“总兵杜文焕,参将李卑击苗登雾,……招贼党黄虎、小红狼、一丈青、龙得水、掠地虎等来降。”)。性狡谲,嗜杀,一日不杀人,辄悒悒不乐。……坑成都民于中园,杀各卫籍军九十八万。又遣四将军分屠各府县,名‘草杀’。伪官朝会拜伏,呼獒数十下殿,獒所嗅者,引出斩之,名日‘天杀’。又创生剥皮法,皮未去而先绝者,刑者抵死。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,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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